【太芥】亡灵鸟
私设是灵魂不灭异能力就仍旧有效。
人若在临死之前还对所爱之人抱有执念，灵魂会化为飞鸟，久久徘徊于人世，直到所爱之人认出已然化为飞鸟的亡灵，并且唤出亡灵的名字。
横滨。
有人立在窗前，抬手挡住过于耀眼的阳光，望着窗外。
那里有一只通体漆黑的鸟，一次又一次撞击着窗。
——那是渡鸦。
那人伸出手打开窗，那双手上缠满了绷带。
渡鸦落在他的手上，直视着他茶褐色的瞳子，神色复杂，却带着某种熟悉的神情。
那个人——也就是太宰治，望着这只奇怪的鸟，不知为何，笑了。
他将视线移向窗外，望着晴朗得有些过分的天空，陷入了沉思。
许久之后他说：“无名的鸟儿啊，你看起来，真像一个人。”
——“那个孩子和你一样，浑身上下的衣着一片漆黑，身上的颜色少得可怜，同你一样。”
“他的骨骼太过轻盈，像是将身体里的白骨全部折断，然后抽取出来替换成了鸟骨，真好奇折断他的骨头时断裂之处是否会飞出黑色的鸦。”
“而且你知道吗，他也和你一样执着呢，即使撞得头破血流，也不会放弃。”
太宰治脸上笑容更甚，可眼中情绪莫名。
“你和他太像了，眼神种的情绪、骨子里流露出的倔强……乃至于，一切。”
渡鸦扑扇着翅膀，飞离了太宰治的掌心。
“所以你何以变成如今的模样。”
鸢发的男子缓慢却又格外笃定地念出了那几个字。
“芥川龙之介。”
然后他看见那只渡鸦逐渐虚化，黑发少年的身影逐渐浮现，一切的一切同平日近乎是完全一致的，唯一不同的是，芥川背后有一对闭合着的黑色羽翼。
那是他的羽翼。
然后那对羽翼骤然张开，伸展到极致之后，瞬间分崩离析。
芥川龙之介的面容上还凝固着一丝惊异，然后他平静下来，笑了。
那一个笑容，如同黎明破晓之时的阳光，转瞬间驱散了一切黑暗、阴霾。
太宰治看见他的嘴唇张合。
他知道黑发的少年想说什么。
那是——
“さようなら、太宰さん。”
“太宰先生，芥川他……”白发少年忽然闯入，恰好目睹了芥川龙之介残留于人间的最后一抹残影。
然后芥川龙之介的身影逐渐变淡，最终消散。
一根鸦羽飘下，恰好落在太宰治张开的掌心之中。
他握住那根黑色的羽毛，分明是那般轻盈的东西，此刻却像是要将他的肉身乃至灵魂完全压垮。
命中不可承受之重。
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。
他低下头，仿佛在遮掩什么，许久之后方才抬头，看向不知所措的中岛敦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港口黑手党传来消息说芥川他，他……”
……
他打断少年接下来的话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——“太宰先生您是怎么知道那只鸟是芥川所化？”
——“我么，就是知道。”
芥川龙之介的葬礼于三日之后举行。
人们说港口黑手党旗下最凶猛的野犬死了，死于与敌方交战之时。
人们说港口黑手党受到袭击，损失惨重，如果不是“无心之犬”不惜一切代价地击杀敌人，那么前去战场的精锐必将全军覆没。
人们说他一生树敌良多，如今重伤死去倒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，好过哪日因为组织内部叛乱死得不明不白，或者折损在敌方手中，受尽折辱之后死得狼狈。
人们说如此死法，不愧他此前短暂的一生中的所作所为。
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不得好死。
也确是如此。
在敌方数百名精锐的包围之下保护了黑手党足够多的有生力量，同时将敌方所派遣的人员杀戮一空，他人前去寻找他时发现他立于一片尸山血海之中，浑身浴血，黑色风衣所化的黑兽仍旧在他身边咆哮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消失不见。
亲者痛仇者快。
这大抵是再好不过的注解，于这一场葬礼。
葬礼上太宰治面容平静，眼中所埋藏的不是悲伤，而是一种死寂，甚至有那么一丝名为“茫然”的情绪。
他看着芥川龙之介火化成灰，莫名想起浴火重生的凤凰，可那不是，那是渡鸦，黑色的渡鸦。
后来，太宰治失踪了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，他只是消失得一干二净，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。
除了去参加葬礼时放在衣袋中的那根鸦羽。
芥川龙之介被葬在海边，他说过自己并不喜欢海风，因为那对他的嗓子并不友好，但他最后的归宿却是海边，他最常去的地方。
那里埋葬了他儿时的友人，以及他人生中“无心”的十六年岁月。
不知何时起，有一只鸟徘徊于芥川龙之介的墓地周遭，不愿离去。
后来。
人们笑着说那只不幸的鸟生前曾是个人，它的爱人早已逝去，致使它久困人间。
